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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國界醫生 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
前線新聞

法國馬賽無人陪伴的移民少年:無眠之夜

2025年7月03日11 Read Tim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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約有300名青少年一邊棲身法國南部的馬賽,一邊等待法官承認其未成年人的身份。儘管根據假定其為未成年人的原則,這些年輕人應獲該國照顧,但他們已經被當地政府拋棄。他們流落街頭,不獲保護,也沒有因應他們的脆弱處境作調整且保持其尊嚴的護理。這些青少年正承受法國不接收政策的代價,而這些政策正使他們的身心健康不斷惡化。 

上午 10 時,在距離馬賽韋洛德羅姆球場(Velodrome stadium)的數百米外,十數名青少年正在這個前身為物流中心的庭院做着自己手上的事。他們一些人正在協助準備當天提供的飯菜,其他人仍在喝茶或熱朱古力。他們當中有些人從市内各個地方前來GR1——一間為無人陪伴的未成年人提供的日間中心——與朋友團聚,並在中心度過一天。 

 

這個設施由無國界醫生、Yes We Camp、Just、擁有該設施的天主教救助會(Secours Catholique)和教育聯盟(Ligue de l'Enseignement)數個組織合作設立,至今已成立一年。無國界醫生項目統籌巴格林 (Pierre Baglin)說:「GR1每天能迎接高達八十位年輕人,他們可以參與法文課、康樂活動、法律援助和由無國界醫生提供醫療護理,當中包括心理支援。對這些青少年來説,每在GR1待一天,便等於少一天在街上、多一次機會去重建他們的人生。」 

不被承認未成年

很多到GR1的年輕人在展開他們的旅程之前,也經歷過艱難的家庭狀況:有一些是孤兒,有些住在街上,有些曾遭受暴力對待。無國界醫生的心理學家莊維爾(Léa Janvier)說: 「這些兒童可能曾受生理或心理折磨,在出生和途經的國家也有。我們團隊觀察到無人陪伴的未成年人會反覆出現一些癥狀,如失眠、噩夢、頭痛,以及創傷後壓力症和焦慮症、抑鬱甚至自殺念頭。」 

 

對於這些年輕人來說,談論他們的出身或背景並不容易。他們取道不同路綫,有一些經過利比亞,被走私者出售給人口販賣者;又或是經過突尼斯,想方設法登上一首開往歐洲海岸的艇。大部分經意大利到達歐洲,而其他的則經西班牙,摩洛哥和阿爾及利亞進入。所有旅程都涉及其風險、暴力和苦難,直到抵達法國的當下仍會遇到。 

 

許多人經歷過創傷事件,例如在酷刑十分常見的利比亞拘留中心,或者在橫渡地中海時,有些人失去一個甚至更多同行的朋友或家人,有時甚至是死於暴力。他們經歷過瀕死,並必須帶着這樣的經歷繼續活着。

無國界醫生心理學家莊維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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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歲的大男孩*巴卡里(Bakary)無法完全解釋他為何要離開科特迪瓦(Côte d'Ivoire)。他只是跟隨一些踏上冒險之旅的朋友。對一個青少年來說,折返並再次穿越沙漠可能比繼續前行更艱難。這位年輕人回憶道:

我們從突尼斯啟航,出發後不久,船長就說燃料用盡了。船開始下沉。最強壯的人跳進水裏並嘗試游向前方,但我們毫無寸進。到了第四天完結時,我以為一切都完了,因為四周看不到任何船隻。每個人都在哭泣,之後一些漁民到來救了我們。

巴卡里

這些青少年有很多共同點,當中包括被當地部門拒絕承認其為未成年人的身分,而拒絕的理據來自其評估。無國界醫生在内等一眾支援無人陪伴的未成年人的組織認為,這種評估存在偏見,甚至旨在證明他們不合法規。對許多人來說,評估過程及其結果本身就是另一種暴力行爲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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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落街頭

來自幾内亞比紹的17歲少男丹巴(Demba)來到了馬賽,並迅速轉介至Addap13,一個為隆河口省( Bouches-du-Rhône) 部門進行未成年人評估的組織。在進行正式評估、作最終決定之前的日子,他獲准住在旅館裏。他説:「我做評估,然後收到了結果:不受理。他們說我沒有證明,然後給我一張紙説如果我想的話可以上訴。我被要求離開旅館,我問我可以在哪裏睡,他們只説我可以在外面睡。」

 

面對這種有組織的遺棄,當地協會網絡正嘗試彌補法國政府的不足。當丹巴再次流落街頭後,他有幸獲得義工提供膳食,並有律師協助他向法院提出上訴。莊維爾說:「對他們某些人來說,在街上露宿數夜是一段痛苦的經歷。有些青少年告訴我他們很冷,要隨街翻找食物,而且不知道可以相信誰。」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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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局為他們提供避免露宿街頭的唯一解決方案,是撥打115熱線尋求緊急住宿,這是一項為無家者提供資訊的全國服務。然後,他們落得與素不相識的成年人同住的局面,而這些成年人可能正處理重大困難或有成癮問題。巴卡里自然回憶起自己在115熱線分配的旅館房間裏度過的難眠之夜,房客整夜尖叫,其他人則在已經變得不衞生的公共區域解手/便溺。

 

這些無人陪伴的未成年人,輾轉於各間旅館之間,無法保證能夠留下來,有時會突然被趕回街頭。即使已經提出上訴,並在馬賽生活了數月,也飽受這種情況的折磨。莊維爾說:「 有些人在幾個月內已經被安置在六個不同的地方,他們永遠不知道自己能待多久。他們有些人儘管有棲身之所,但所有人仍活得像流落街頭一樣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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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浪與正義

在收到隆河口省管理兒童福利部門的否定答覆後,這些青少年維護自身權利的途徑只有一種——向兒童法庭法官提訴。他們要經歷可能需時逾一年時間的漫長行政和法律程序,並焦急地等待。時間一天天過去,他們距離18歲又更近了一步。巴卡里擔心道:「時間越長,你想得越多。到了一定時候,你會想太多,而想太多會讓你發瘋,可能會失去理智。」在整個上訴期間,儘管無人陪伴的未成年人因年齡原因而處於弱勢,但他們卻得不到法國當局的保護。雖然聯合國兒童權利委員會維護「未成年人假定原則」,但得不到法國當局的尊重。 

 

面對一個他們無法掌控的體制,馬賽的一群年輕人採取行動,於2024年7月佔領了位於馬賽著名舊港內聖費羅爾(Saint-Ferréol)街區的教堂。就在那時,「賓卡迪」(Binkadi)組織誕生了,它匯集了大約50名無人陪伴的未成年人,蘇萊曼(Soulemane)是其中一員。 蘇萊曼說:「我們希望賓卡迪能夠讓國家和其部門承擔責任,而不是把年輕人趕到街上。我們是孩子,我們是人。讓人在寒冷中睡覺並不人道。」 

 

佔領行動在馬賽的一個旅遊區展開,當時正值2024年巴黎奧運的高峰期。這些青少年很快就被安排住進了旅館。此前一直和幾個朋友睡在非法佔據的房子或街上的蘇萊曼說道:「我們意識到住宿根本沒有問題。知道問題並非在於資源不足讓我很難過。」 

 

流落街頭也使無人陪伴的未成年人曝露於罪案的危險之中。巴格林說:「馬賽的販毒、賣淫和有組織犯罪網絡猖獗,越來越多年輕人為了謀生,被誘惑加入這些網絡。他們處於弱勢地位,而這些網絡的運營者也深知這一點。」 

 

面對街頭的流浪和暴力,GR1 為青少年們提供了一個安全的地方,讓他們終於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的青春幻想:玩紙牌遊戲或遊戲機、參加舞蹈課,當然還有學習。很多人上法語作為外語的課程,每堂課都座無虛席。蘇萊曼也來上課,幫助他的同學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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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等待法院是否判決他們勝訴,以及返回他們不安穩的住所之前,這些年輕人坐在庭院中央,一起享用熱餐。他們敞開心扉,變得健談,無所不說。蘇萊曼說:「在這裏,我感覺自己就像家庭中的一份子,我們感到受歡迎,就像和父母住在一起一樣。這也會讓人忘記自己有多麼孤獨。GR1 會讓你忘記這一切。」 

 

*化名以保密其身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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