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丹戰事一年: 救援人員與病人對戰事的見證

1. 阿巴卡(Khadija Mohammad Abakkar),25歲,來自蘇丹達爾富爾中部(Central Darfur)

「我們受了很多苦。我們整整三天無法入睡。我們現時身處的環境也很惡劣。」

我叫阿巴卡(Khadija Mohammad Abakkar),今年25 歲,我因蘇丹戰事而流離失所。5個月前,我被迫逃離位於蘇丹中達爾富爾(Darfur)州札林蓋(Zalingei)哈薩希薩(Hasahissa)流離失所者營地的家,並前往距離家約一小時車程的圖魯魯(Tululu)流離失所者營地避難。 

當「蘇丹武裝部隊」(Sudanese Armed Force)和「快速支援部隊」(Rapid Support Forces)之間開始出現問題時,我住在靠近軍事基地的哈薩希薩難民營邊緣。民兵會闖進我們的家,並搶劫財物。戰事期間,我們在營內無法獲得醫療護理和食物。我只能賣掉家當,換點錢買食物。最後,安全局勢變得非常嚴峻,我被迫搬到圖魯魯難民營。 

我們為此受了很多苦。我們在哈薩希薩營地中無法入睡整整三天。我們現時身處的地方情況也很惡劣,根本沒有足夠的食物。 

阿巴卡一家被迫逃離位於蘇丹中達爾富爾流離失所者營地的家。© MSF

在圖魯魯營內,我和家人無法獲得醫療護理。我坐了一個多小時車到札林蓋教學醫院,讓我的女兒馬拉卡(Malaka)接受治療,而她在醫院的瘧疾檢測呈陽性。 

在以前的營地,我們可以免費領取藥物,但在札林蓋的情況則不一樣。但今天,我們第一次免費獲得藥物。 

無國界醫生團隊為札林蓋教學醫院提供支援。4月2日,醫院翻新的急症部投入使用,組織醫療隊為衞生部員工提供培訓和復修設施的支援。 
 

2. 卡薩(Chira Casah), 24 歲,來自南蘇丹科斯蒂(Kosti)

「我們在難民營的艱苦生活與在喀土穆(Khartoum)的舒適生活形成強烈對比,整個家庭都受疾病困擾。」

我叫卡薩(Chira Casah),現年 24 歲,是一名來自蘇丹的難民。我患有甲狀腺失調,若不接受治療會導致發燒、頭暈、荷爾蒙失調、睡眠不佳和體重下降,但離開喀土穆意味我難以接受醫療援助,所以這是一段極其痛苦的旅程。與母親、兄弟姊妹一起逃難時,我們與父親和另外兩個兄弟在戰亂中失聯。我希望他們仍然活著。 

難民營的生活與我們在喀土穆的舒適生活形成強烈對比,整個家庭都受疾病困擾,需要經常到無國界醫生診所尋求協助。食物和食水短缺迫在眉睫,迫使我們為生存而四處尋找工作。如果你不出去嘗試用一切方法打工賺點小錢,你便會餓死。 

我曾經是一名修讀有關動物保護課程的大學生,但在不明朗的未來下,我的夢想已彷彿遙不可及。儘管我感覺自己的家庭正逐步破裂,但我仍心存希望。 

4 月 15 日,戰事在齋戒月(Ramadan)月前幾天爆發,我們被困家中,外面的暴力活動不斷升級。隨著資源減少,我們變賣家當以求存,並離開親人從喀土穆逃到科斯蒂(Kosti),最後來到這裏的臨時中轉中心。 

營內生活十分艱苦,我的母親和妹妹要努力適應蒼蠅、蚊蟲、老鼠和野獸出沒的環境。某程度上,科斯蒂也給人一種喀土穆的感覺,這裏不甚安全,犯罪率亦高企。我們計劃先前往喬達(Joda),然後再到倫克(Renk),因為這裏始終只是個臨時中轉中心。 

卡薩指出營內生活十分艱苦。© MSF

3. 易卜拉欣醫生(Dr. Ibrahim)*,來自蘇丹喀土穆(Khartoum)的全科醫生

「現在我在喀土穆,於槍林彈雨中工作。我非常掛念家人,但我知道自己對國家和國民有一份責任。 」

我是易卜拉欣醫生(Dr. Ibrahim)*,兩年來在無國界醫生擔任全科醫生。我在這組織的歷程始於2022年,那時我在達馬津醫院(Al-Damazin Hospital)的營養不良病房工作。一年後戰爭爆發,我到了衝突的中心瓦德邁達尼(Wad Madani)。 

在最初的日子裏,我們看着新聞事態的發展,看到流離失所者從喀土穆湧往瓦德邁達尼。我們在各流離失所者營地裏設立前線診所,盡我們所能提供醫療援助。可是,隨着我們看到流離失所者臉上掛着的疲憊,我們發現他們除了需要生理上的治療,還需要心理支援。 

七個月內,我們馬不停蹄,在營地裏醫治患上營養不良、麻疹、霍亂和其他流行病的病人,並提供心理健康諮詢。我們變成了他們的一條救命稻草,直到衝突升級,我們被迫離開營地。 

我們用盡辦法試圖延續救援工作,嘗試在瓦德邁達尼醫院裏施手術,可是在缺乏能源、食水和安全的環境下,一切都變得不可能。瓦德邁達尼變成了鬼城,我們不得不撤離。 

流離失所者前往瓦德邁達尼所經歷的旅程讓人揪心。有些人坐馬車前來,其他人則騎驢子。很多人徙步行走五日,沿途沒有糧食,到達時已經筋疲力盡。疾病肆虐,物資也越來越少。 

戰爭爆發後,無數家庭需要撤離。© MSF

我們的流動診所擠滿了病人,每天都有超過二百人候診。雖然壓力非常沉重,但是我們仍堅持下去,上至重症,下至感冒,我們都先作分流,將情況危急的病人轉介到醫院,病情稍輕的病人則就地醫治。 

瓦德邁達尼遇襲首數日,我們冒着爆炸聲,協助醫院團隊醫治遭到子彈、炮彈和碎片所傷的傷者。可是隨着戰鬥逼近醫院,我們不得不撤離病人,並返回住處。 

我們遭到武裝人員審問,住所遭到搜查,車輛被持槍要脅下被奪去。第二天,團隊裏有些成員獲撤離到其他州,餘下的隊員則繼續支援喀土穆的巴沙爾醫院(Bashair Hospital)。 

今天,我們面臨的最大挑戰是醫療物資短缺。我們的手術設備已經用完,除非補給抵達,否則我們的工作將被迫全面停止。 

在整個過程中,我冒着個人風險,決定留下提供協助。我把自己的家人撤離到森納爾(Sennar)。 當地槍聲和危險處處,令留下這個決定變得相當艱難,可是我相信上天,選擇協助他人。 

目前我在喀土穆,於槍林彈雨下工作。我已經四個月沒有見過家人,他們也不在蘇丹了。 他們身處沙特阿拉伯,一切平安。 我非常掛念他們,但我知道自己對國家和國民有一份責任。 

每天我都會遇到一些提醒我的工作如何重要的人們。我記得瓦德邁達尼一個營地裏一位母親,當她在喀土穆再遇到我時笑逐顏開,因為她認出我就是以前經常到難民營探望她們的易卜拉欣醫生。可是她很快收起笑臉,並告訴我之前我經常探望的一位殘疾人士已死於槍傷。這令我深受打擊。 

在衝突爆發之前,人們過着正常生活。我會到醫院幫助病人,然後回到家人身邊。現在,我的城市已變成廢墟,家人也不在了,恐懼無處不在。 

縱使處身於黑暗時代,我依然抱持希望。我渴望戰爭終有一天會平息,和平來臨,我們便可以努力建設和發展國家,免受離鄉別井的威脅。 

*為保護身份而使用化名 

地點
蘇丹